森林沟的阳光四

  作者:觉乃•云才让    发布日期:2013-02-07  编辑:仁增才让

    四

    太阳爬到后面的山顶上,长长的山影从山沟里慢慢爬到对面的山坡上,波浪状的山影,吞噬着逐渐变小的,披着金黄色的山顶。

    我和叔叔边聊边来到离我家帐篷不远的阳坡上,朝对面望去,如果牛群在山后面没有跑远的话,阿妈该早点赶回来了,可是对面的山顶上没有出现我们俩希望的一幕,我预感到牛群已经走远了。

    叔叔久久看着对面的山顶,说:“哎,今年我们的日子不好过啊!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我没有明白叔叔的意思。

    “今年他们那边的护山巡逻都是年轻人,个个血气方刚,跟他们不好说话。”叔叔摸了摸自己的大腿。

    “对了,听说你被他们打了,怎么回事?”其实我早知道几天前叔叔被人打了,但他不说的话,我又不好意思开口。

    “一言难尽啊,也不能怪人家,毕竟这里是别人的草山,再说都是为了生存的嘛!”叔叔无奈地说。

    “那以后我们怎么办呢?”也许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,这是一个不该有的反应,可是我突然感觉很迷茫。

    “没有关系,俗话说没有过不去的坎,以后总会好起来的。”叔叔说的很乐观,可是语气比较凝重。

    “不知道我家牛群跑到哪儿了,也不知道我阿妈现在在哪儿?”突然我为牛群和阿妈担忧起来。

    “不行,我还是要去看看。”叔叔似乎早有此意,从我身边站起来。

    “你不要去了,已经被他们打了一次,如果再去的话,可能更加危险。再说我阿妈不一定理睬你!”我劝了他,可是他不听,一拐一瘸地下了山坡,然后,从谷底顺着弯曲的山道,艰难地爬上去了。由于脚下的雪融化后,草皮显得松软而潮湿,爬行几步,又倒下来,好几次他从山路上滑落下去了,但他连爬带行,一次又一次站起来了。

    金灿灿的阳光,消失在山顶上,整个森林沟被一片黑压压的暮色笼罩下来了。正好此时,我身后的荆棘树里,一只觅食的野鸡,“啪啦”一声展开翅膀,直直飞到对面的林子里。紧接着第二,第三,一共八只大大小小的野鸡飞过去了,它们是饱餐一天后,飞回自己的巢穴与家人团聚去了。

    我凝视着叔叔爬山的背影,直到他消失在凹凸不平的天界,我才从山坡上下来,朝我家帐篷的方向赶去。此刻,天还没有完全黑,路边的林子里一只猫头鹰用低沉的声音鸣叫了。

    我家的牛圈是,用砍下来的整块松树和柏树围起来的,虽然并非坚不可摧,可毕竟各种树枝团团包围起来了,所以至少从心理上而言,安全可靠,每到这个时候,门口的木拦一关,我和阿妈基本高枕无忧了。

    但是今晚,平日里热闹的牛圈变得空空如也,苏尕母子在帐篷门口,显得有些焦躁不安,似乎它们预感到没有牛群的陪伴,即使是牛圈里也并不安全。于是我把门口的木栏死死地关上了。

    通常狼群出现的时间是半夜三更,而且地点总是人烟狼藉的地方,然而,今晚它们似乎发现了我家势单力薄的局面。我刚关完门栏,对面林子上游的山岗上,传来了那可怕而让人生厌的嚎叫。

    它们那可怕的嚎叫声如同临终前的哀嚎一样此起彼伏,冲撞在狭窄而宁静的山沟里,前面的回响还没有消失,新的回响重叠而起。

    苏尕在牛圈的某个角落里,打转在牛犊身边,不停地抬头张望,而且只有公牛之间进行决斗时的罕见动作,也就是用前腿踹地面,以便全力攻击。

    而扎西,不管其凶悍程度还是进攻的技巧上,总是比它老祖宗藏獒逊色点,可是面对这种没有任何遮掩的,践踏尊严的公然挑衅,它发出了尖锐而厚重的汪汪叫声。

    不过,终究是寡不敌众,狼群的声音如同一股冲击波,一层层压下来,从气势上将扎西逼上劣势地位,这就更加引起扎西零距离搏斗和厮杀的决心,突然平日里有些龌龊的扎西,从我身边如同弦上飞走的箭,跃过门口高高的木栏,飞速地直奔对面的林子里。

    一会儿的功夫,林子里狼群的嚎叫停下来了,一阵极其不寻常的寂静,如同死神一样缠绕过来,我把头依在帐篷的门栏上,望着对面朦朦胧胧,几乎看不清的林子。

    突然,林子里“嘎嚓”一声传来树枝的割断声,一场生死搏斗和没有任何妥协的厮杀就这样展开了,而且狼群也没有料到这个老对手今天居然变得如此灵巧而凶猛,噼里啪啦,排山倒海似的搏斗声中,夹杂着狼群四处逃散又组织进攻的狼狈景象,也渗透着视死如归的扎西一次又一次与狼群搏斗和厮杀的悲壮场面。

    这一场披着黑夜的搏斗大概持续了半个多小时,最后虽然有些零星的狼叫声,但整个林子开始变得悄无声息了。